等到顾清景真的在席上落了座的时候，心里只有一句话想说，顾清宁，你个大骗子。
顾琅虽已三十有六，但执掌政权多年所浸染出来的威严与清贵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，比之在场所有二十出头的青年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与难以企及的凛然。
真真正正的天家威仪，在顾琅面前，顾清景怎么看自己都像是个摆不上台面的平民百姓。
坐在顾琅身旁高贵不凡的是皇后萧于宁，陪伴了顾琅二十余载，娇憨可人。她摆着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，看到顾清景时，偷偷冲她眨了眨眼。
早些年时，萧于宁每每跟顾琅闹了别扭，不好去找清宁清桑的时候，就会换上一身常服，直奔顾清景的府上。
已经见怪不怪地顾清景便一边宽慰她一边跟着她一道怒斥顾琅，然后气冲冲地萧于宁在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后，志在必得地等着顾琅乖乖来把自己接回去。
分坐他们两侧的是后宫里仅有的两名贵妃，顾琅左手边的是丽妃李妍，容貌既符合她的名字也符合她的封号，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都极具风情，几乎看不出来她已是三十的年岁了。
萧于宁右手边的是新册封的庄妃王婉莹，和顾清宁差不多的年纪，只长了顾清景三岁，但那眼睛里藏着的东西，就不止三岁的沟壑那么浅了。
太子顾亭因下午吃的多了些，此刻正在寝殿被逼着消食，今晚的宴会是来不了了。
想到这一点，顾清景举着酒杯的同时，心里也畅快了许多。那个每次一看见她，就各种使绊子的小不点不在，她会安心许多。
环顾四周，顾清景果然没见着顾清宁的身影。顾清宁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，觉得憋屈地要命，成功把顾清景拐过来了以后，这个时候，她应是带着自己的驸马，不知道去哪处逍遥了。
顾清景心有怨气，便一直憋着不跟顾琅搭话。只静静坐在席上，睨着眼瞧着一众大臣。
“四妹。”
持重温和的嗓音，顾清景一下子坐直，回过头去，笑了，“二姐，你可算是来了。”
顾清桑挽着于守道，笑得眉眼弯弯，完全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，一点也不像是三十有余的女人。
于守道笑着向顾清景颔首，虽然朝服加身，可也掩不住他的儒雅之风，“今日的宴会，四妹可要小心了。”
“你这话说的，若四妹真的觅得了良婿，那就真的是天大的喜事了。”
顾清桑说着又看向了于守道，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。
大型屠狗现场，顾清景想要闪避。
看顾清景笑得疲惫，于守道清了清嗓子，“四妹这笑是何意？”
顾清景瞥了一眼正在与皇后低语的顾琅，对着于守道笑道，“你看出了这宴会的实际目的，皇兄却还以为我尚被蒙在鼓里，我真不知该喜该忧。”
话毕顾琅恰巧远远地望了一眼顾清景，眼有深意，顾清景嘴角抽了抽，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给他。
顾清桑没听懂二人之间的哑谜，只看着顾清景近乎无奈的神情，觉着心内好笑，拉着于守道就朝顾琅那儿走了过去。
又成了孤家寡人的顾清景看了一眼席上众人，来的还真齐全。
她的好兄长，几乎把长安城内的青年才俊们全部汇集到了这里，将军之子、侍郎之子、翰林之子，放眼望去，顾清景觉得有些眼花缭乱。她的兄长，也不愧是坐在金銮殿最首端的人，借着大臣们儿子的言行举止，去窥破他们父亲的深意。
光顾清景自己匆匆的一瞥，就大概看到了两三党派了。于守道的提醒很隐晦，顾清景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过，也就懂了。
顾琅是真要替文娴公主寻一个好驸马，还是为了平衡各党派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。顾清景只能断定一点，顾琅绝对不会害自己，但嫁予谁，能遵从自己本心几分，她就不得而知了。
这真的让她不知该喜该忧。
在莹莹灯光与璀璨星光的照耀下，整场宴会极尽华彩，管弦之声响起，把气氛推到了最高潮。
等到君臣之间，大臣之间各自寒暄完毕，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。顾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自家妹子后，咳了咳，眼神似有些飘忽，“新进状元、榜眼、探花在哪儿？”
顾清景杯盏里的手一抖，原来好戏在这里。
抬眼间，三名青年并肩而立，个个都是长身玉立气质独特，顾琅随口问了几个问题，他们也都答得赢得了满堂彩。总结下来就是，进退有度，不可多得。
顾清景低着头，努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，但天不遂人愿，顾琅话锋一转，还是带到了她，“文娴，你瞧着他们如何？”
顾清景暗骂了好几句后，也不起身，坐在那儿笑眯眯地回答，“聪颖非常，以后定是大楚的栋梁之才。”
顾琅似乎还是不满意，跟着又问了一句，“你可有中意的？”
你这样直接真的不好……
她仿佛一下就回到了前世被各路亲戚逼着去相亲的场面下，每个人都在笑着，却是心思不一。
有的人看着她，犹如在说，快三十的人还矜持什么。有的人温和地看着她，告诉她，我们是为你好。
去你丫的为我好。
此时此地此景，与前世不谋而合。
顾清景的笑意艰难地僵在了嘴角，一时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。
顾清景向萧于宁投去求救的目光，被明目张胆地无视了。顾琅笑得温柔，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。
顾清景攒了一个下午的怨气与现下的尴尬搅和在一起后，成功激出了她的脾气。
于是顾清景望了过去，朝着离她最近的青年开口，“你叫什么？”
这话一出，四众哗然。顾琅神色不变，似乎这样的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。被点中的青年转过身，低着头作了一个揖，声音倒是好听。
“草民是新进探花，姓张，名行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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