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说是吗，知道为什么让你写‘自我感动’吗？因为在我眼中，你这种袒护他人的行为并不值得赞赏，反而让我十分厌恶。这就是赤裸裸的自我感动。”看杨与的双肩抖索的有些厉害，顾清景笑着又跟了一句，话语如同刀子一般刺在他的心口：“若真是惯犯，偷了那些东西，你还能瘦弱成这样？我不瞎的。”
杨与终于抬起了头，只看到顾清景狡黠的双眸，让他想到了狐狸。
“你若不说，就是偷了再顶罪的恶性循环。你如果说了，我或许还可以帮你。”
“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，就三个数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。”顾清景直起身子，闲闲开口：“一、二……”
“我说。”杨与终于松了口，一番对峙下来，额上还起了层细汗。他看着顾清景，眼中并不是完全交付的信任，反而是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模样。
“是、是与我共同干活的一位老伯。家中子女不愿赡养，我经常看到他偷偷抹眼泪，后来、后来就撞见了他偷钱。我被打一顿不要紧，他的身子，棍棒下去，多半是起不来的。”
顾清景听罢若有所思：“我记得府上给的钱两不低，就算是东厨也不至于无法周转。”
听到这话，杨与面上再也不是先前的温顺，眼底攒着火，烧出了他的脾气：“姑娘看来真的不是连祁人，连祁……呵，连祁的赋税高到让人夜不能寐害怕至极。望奚森林，泥淖遍地的可怕地方，但里头有一种毒蛇，抓了它取出毒液就可以免去赋税。多少、多少人不顾性命，拖家带口的也要进去，就是为了不用交税。”
顾清景心里一紧，赋税，这问题若深入聊下去，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面前的少年不自觉红了眼眶，顾清景想了想跳过了这个话题，她笑容深了几分，笑着问道：“那那位老伯人勤快吗？”
杨与皱着眉，微微摇头：“他身子不行，经不起久劳。时间一长就会喊累。”
大概了解了事态，顾清景低下头与杨与平视，“我其实并不喜欢人跪着，但你着实让人生气。也跪了这么久，起来吧。”
杨与怔了怔：“姑娘？”
“起来，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杨与满脸疑惑的起身，小小的少年立着，看过去几乎没什么肉挂在身上了。
“那位老伯……”顾清景笑道：“因为他年纪大了，所以你可怜他，可是他偷窃就是对的了吗，你这并不是帮助，而是纵容。我是楚人，在楚国就算是七旬老者也有在外辛苦拼搏的，他们不愿拖累家人，就算一个月只有几十文钱都会很开心。可是你口中的老伯呢，我只听到了自怨自艾与懒惰。”
杨与被话噎住，不知该如何作答之际，又听顾清景道：“我不喜欢无用的善良，特别是不喜欢自以为为他人好的善良，今天的挨打是教训，也是我自己在出气。”
语罢顾清景在身上掏了好一阵，然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银票。
皱巴巴的银票被递到跟前，让杨与又怔了怔：“这是我自己的钱，与二皇子无关，你出去盘一间铺子给老伯。但是告诉他，我会另外请管事的人过去，每月督责。至于盈余我会抽成，直到补上这笔钱。若是开了几个月就倒我也认了，但请他记得还钱。”
杨与看着眼前的银票，不知在想什么。末了又抬头看了看顾清景，见她神色认真，不似在说笑。踌躇几瞬后，接下了银票。
在被人带下去前，杨与听到顾清景与他说，“你是个好孩子，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孩子被埋没，快点成长起来吧。”
顾清景觉着，今天也是优秀的一天呢。然后晚上就被人翻了窗子。
裴韫坐在窗棱上，披着疏朗月光，整个人像是月宫里踏云而来的仙子。而后顾清景颤颤听着眼前的仙子开口道：“赫连容是怕你逃跑还是怕我来骚扰他，个混蛋把围墙垒高了一丈，累死我了。”
“兼而有之吧，毕竟我也翻过他家的墙。”
顾清景问她：“你以前经常翻墙？”
裴韫点点头，“频繁找二皇子传出去对声名有损，我是无所谓，就我爹，叨叨叨的比较烦人。我干脆就瞒着众人翻墙来找他。”
“那今晚为何来找我？”
裴韫侧着身子，像是在凝神赏月，可话里密密交织的惆怅听得顾清景心里一空：“顾安，我有点难过，我怕自己撑不下去。”
“告诉我爹，他只会尽快让我嫁人。告诉赫连容，他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劝慰。不知怎么的，我就想到了你。”
“还记得吗？”裴韫转过头，面上是倔强是无奈：“初次见面时，我们便心照不宣的笑了。那时我就猜，你与我是一样的。”
一样可又不一样。顾清景看着月下的姑娘，真的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。
“裴韫，放过自己吧。”
“不放。”
裴韫笑着回答，“我说过我有自己钟情喜爱的，为了他，我不能放弃。”
顾清景听到自己沉下去的声音，“你爱谁？相信我，赫连容不是合适的人选。”
裴韫笑了，继而便是久久的沉默。
树影婆娑，簌簌生响。顾清景听到裴韫含着月色的清冷语调。
“我比谁都清楚赫连容并不是良配。可是顾安，我爱连祁，十分的爱。我想看着它一步步强大起来，十年不行就五十年，五十年不行就一百年。我等不到就一定会在油尽灯枯之前选好接替者。可我的心愿太大了，而在我有生之年连祁不会有女子为官的先例，只有与赫连容比肩才能实现我的心愿。”
此种境况下，顾清景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。
此爱，天下无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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