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月的时间，为别院酝酿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。
顾清景提起裙摆，站在檐下，手捧住一檐雨水，抬眼一望缤纷花朵与湛蓝依旧的天空。绵绵春雨纷纷而来，裹挟着春日特有的芬芳。末了顾清景足尖轻轻点地，雨水霎时四散，溅起道道涟漪。
轻快的语调自唇边漫延，漫延到撑伞而来的方思齐身前。青伞缓缓上移，温润的面容在雨幕中刀削斧刻，“顾姑娘心情很好。”
顾清景点点头，唇边的声音不曾消散，轻声哼唱送与方思齐。
场景仿佛在方思齐眼中逐帧定格慢放，檐下戏雨的女子灵动极了，可若此人是李妍，该多好。
“姑娘等了我半月，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吧。”
一曲唱罢，顾清景凝眸望向方思齐，笑着摇了摇头：“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，我必须要通过你才能完成所愿呢？”
“哈哈哈哈，早就与太傅说过，她就是这般得到性子，执拗的要死。”
熟悉的笑声隔着院墙而来，只是瞧见月白色的衣角，已经让顾清景眼角眉梢俱是笑意。顾不得缠绵春雨，顾清景奔入雨中，站在院门外。眼睫前垂落一丝细雨，来人将青伞朝顾清景处挪了挪，虽是嫌弃的神色，却还是替其拂去面上水珠：“惊不惊喜，意不意外？”
“小将军，臣先告退。”
方思齐的声音一如往日的不起波澜，在踏出小院时，顾清景瞧着他的背影，脑海中只闻雨霖铃。
“说真的，要不是这位太傅心有所属，你还一定替代不了他的心上人，我倒也勉勉强强愿意撮合你们。”
“宋乔，你怕不是把说媒当成了第二志向。”
“其实可以考虑。”
二人走入檐下，青伞支在一旁，沥下的水珠流入泥泞，刹那归尘。顾清景倚在白墙之上，把玩着半淋湿的辫梢，“你和方思齐达成了什么交易？按理来说，你在和叶最信任的人应是柳未筠。”
宋乔笑着摇摇头，“看来方思齐真的将自己隐藏的很好，从未引起你对他的注意。”
“从得知当年你逃婚那夜是方思齐带你出的城，我便对他留了心思。连祁一遭时，他其实也一路跟着，只是行踪极其隐蔽，我折损近一半亲信才探寻其所在。与你道别后，我便与方思齐深谈一番，最终达成我俩私下的协议。”
顾清景低眉思索，“怎么说？”
“这个协议不论国家与身份，只关乎我二人。我告诉他一切关于李妍的消息，而他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。不得不说，跟目的性强到唯一的聪明人合作可真是太舒服了，不用去揣摩他其余的想法，不需要有其他的盘算，爽。”
顾清景听罢，笑容收起三分，像是真的动了怒：“您是爽了，我已经被关半月了。”
宋乔笑着，像是在欣赏顾清景的愠怒：“我知道，就是我让方思齐把你请过来的。”
“我是真的想打你。”
“没事，打不过，想吧。”
“是顾琅的意思。安静了这么多年的楚国，终于也要动荡了。连祁国君自己都顾不得，想来想去，还是和叶稍微安全些。”宋乔走近顾清景，“皇后出手了，李妍便是死于此。我至今不知皇后对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，让她绝望至死。”
“可以肯定的是，依照方思齐的性子，仇恨的种子既已埋下，轻易便不会灭去。你曾是文娴公主，就算没有柳未筠的存在，也定是安全的。更何况，”宋乔说着竟是难得的伤春悲秋般地叹了叹：“更何况，那真的是个痴心人。在你给他画作之前，定然安全的不得了。”
“这不，我现在看你，白回来了一点，还胖了。”
顾清景勾唇一笑：“总有一日，我要把你迷晕了送到柳未泯床上去。”
“前辈，对不起。”
宋乔当即就是一揖，乖乖道歉。道歉完像是想起什么，“说起和叶这两位皇子，我本以为柳未筠会折返长安，谁知他竟是带着人回了和叶。柳未泯也怪的很，按照他的头脑，也该找到方思齐这里来了，却还是按兵不动。”
顾清景瞧着逐渐熄下的雨水，“这或许就是人家的待客之道。”
“在想什么？”
顾清景笑了，挺直的背脊也松了下来：“只是才明白一件事，在这个世界，没有真正的自由。我原以为我是自由的，可就算昨日已死，身份却未消失。只要我仍旧呼吸着，算计就不会停。”
她望着宋乔：“所以你才是最勇敢的，你从来没有想过逃离自己的身份，拒绝这个世界，是我一直都错了。”
“就比如我有时候会想，昨日种种若还在，我是以你的妻子，文娴公主的身份前往连祁，会不会望奚一族不会覆灭，甚至莲枝不会有那般的遭遇。”
“不会。”宋乔很笃定，“你若没有得到这样的自由，留在长安，诸方势力汇集，后宫与诸党起纷争，就冲你这个性子，结果是我能想象到的惨烈。”
“若说有差别，是太子与其良娣，二人不时会来找我，一遍又一遍的让我说你当年的那些破事。那种浸入骨髓的伤心，不是假的。顾琅的疲惫，也不是假的。”
宋乔走近顾清景，拍着他的肩：“做你想做的事，莫问前因了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顾清景淡笑着，看着眼前望不到边的景色：“我想办一所书院，我想让世间所有女子，皆可做自由行走之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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