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未来得及打趣几句，品评已然开始。柳未筠站在顾清景身侧，如她一般探头下望时，余光精准地瞥见她身边几道异样的目光。
换了个姿势默默圈住顾清景后，摇开折扇，挡在顾清景脸颊旁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人多，怕你热。”
先打头阵的是一篇针对时下的文章，或许是惮于楼中藏着权贵，作者只在行文中小小地表示了对于和叶推崇的重武轻文的不满，让人能知其意，却又找不出实质性的证据。
文章读罢，台上之人目光中藏着锐利，声音高亢如洪钟：“不知诸位如何评判此文？”
不多时，人群中便挥出一道声音，“自是值不得许多钱的，读书人不过靠笔杆子走天下，可这和叶的每一寸土地哪儿不是武将们辛苦打下的。既然有功夫在这里酸，倒不如弃笔从戎来的爽快。”
反驳之声来的也快，“兄台此言差矣。圣人亦有言，白首方悔读书迟。这书中之理便不宏大了吗，将军们在战场上难道就是凭着拳拳热血吗？”
“话也不是这么个理，几位说的都过于极端。为人为官，自是不可能半点文墨没有。只是在大家心中，说起王侍郎，沈将军的名字，哪个不是响当当的。那都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，岂不比困顿于室来的让人敬佩。”
“这位兄台之言亦是武断，你岂能以各人之言强加于我们。若大家都不爱文惜才，在得知‘一枝春’来了汴奚，怎会如此轰动？”
“不过画郎罢了。”
“非也非也，其于画术造诣，堪比楚国大家陆景陆先生。”
“……”
再往下的辩驳言辞激烈许多，众人各抒己见引经据典，听的人倒是振奋。
顾清景则是在振奋之中多了几丝羞赧，她摇着头对柳未筠道：“我哪里能跟陆景比，那是天赋与努力的我结果。我不过是生得身份好了些，皇兄见我于绘画有兴趣，便特地请了翰林大师教授我。当不得，当不得。”
“不过像这样频有出格之言，你父皇不担心扩散出去吗？”
柳未筠讳莫如深地一笑：“自是要适当管管的，否则为何这频回坊中时有官员出入。到底是随便借了个名头罢了。”
“老狐狸啊。”
不过这样筛选人才也容易了些，能将自己的观点包裹在言语之下，还能不被隐于其中的官员发现，便是不可多得。
接下来品评的东西从文章到诗文，甚至还有落款者不出名却笔力精深的画作。看得人津津有味的。
最后的东西在揭晓前，高台上的人笑意加深：“这最后一样，是我家主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拿到的，因其珍贵，是以诸位若想得到，便需从二百两往上头加开始。”
“什么个东西如此值钱？”
“陆景绝笔。”
四个字，满堂噤声。
片刻后，台上人小心拿起画卷，徐徐展开。众人翘首以盼，却在看到画的瞬间泄了气。
是一幅人像，却没有任何妆点。就连人像也只是着墨的女子背影，似是匆匆勾勒，没有上色，看不明白线条。除了女子的窈窕身姿，根本看不出其他。
“还以为是什么，这约莫是陆景撑着一口气却没来得及画完的吧。”
“我看也是。”
“……”
待众人猜测够了，展示者笑道：“我家主人确认过，这便是完好的一幅画。这画中人据说是陆景的意中人，诸位也知，穷尽笔力怎可描摹心上人一二呢。”
质疑的人被说的有些噎住。
学子们意兴阑珊，他们想的是蟾宫折桂，画师的情爱自是不感兴趣的，更不用说付不起那基本的二百两银子了。
柳未筠察觉出顾清景在颤抖。
末了顾清景握住柳未筠的手，声音似是在极力的压制：“求你，帮我买下那副画。那是李妍，我不想，不想画作落入他人的手上。”
柳未筠深深望着顾清景，眸中心绪复杂，最后的笑容带了自嘲：“‘求’这个字生分了。”
他瞥了眼众人，高声道：“我出八百两。”
直接翻了几番的价格让众人不由得侧目。
认出了是和叶二皇子的人闭口不言，认不出的人出口讥讽几句。
“兄台勿怪我多言，八百两买这么一幅画，实在是有些……”
“虽是陆景绝笔，却也不值得这么多钱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陆景确实技艺高超，兄台莫不是对这画上女子动了心？”
柳未筠笑意淡薄，在满楼灯火之下，有那么丝在百花邀月楼的纨绔之感，像是刻意的放纵，“我已有意中人，恰好她尤爱陆景的画罢了。”
“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啊，兄台财大气粗，我们自是比不得。”
正要成交之时，顾清景与柳未筠对面的厢房们忽然打开，出来一个小厮，声音不高却吓人。
“我们愿出一千两，买下这幅画。”
顾清景不由得望了过去，只是可惜门掩得厉害，瞧不大清人。
“两千两。”
“公子两千两为美人，会否太过？”
柳未筠听罢扬唇而笑：“我的意中人是金枝玉叶，就算是万两金银亦是不够的。”
顾清景心中动了动。
对面的小厮似被骇住，但还是怯着声加了价：“三千两。”
柳未筠正要再开口时，顾清景拉住他的衣袖，摇摇头。
她目不转睛地瞧着那扇神秘的厢房们，在小厮声音落地的一瞬，厢房门被打开。
方思齐一身素色袍子，半站在厢房外，朝顾清景深深一作揖。
即便他口上尊敬地喊着顾清景‘公主’，却从未向她行过如此大礼。
柳未筠自是也看见了方思齐，与顾清景的聚精会神不同，他还看见小厮听命乖乖回了屋子。
有人于方思齐身后缓缓出现。
美艳又清贵，繁复的衣衫绕身而下，虽是素色的衣袍，却一眼望过去的精致华丽。她亦是瞧见了柳未筠，扶了扶鬓上金钗后，向柳未筠盈盈一笑。
顾清景听见柳未筠瞬间沉下的声音：“姑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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