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滚！”怒火在小小的屋子里将要燃烧起来，监官忙不迭的，吓得屁滚尿流地离开。
将外袍替顾清景披上，柳未筠横抱起她，生怕牵动到她的伤口。
“殿下。”
柳未筠身后还有一人，是同样穿着囚服的方思齐。
柳未筠像是没有听到，小心抱着顾清景走到牢房，轻轻将其放下后，转身朝方思齐一揖：“我尚是自顾不暇，她，就拜托老师了。”
方思齐点点头，“是，殿下记得把外衫带走。稍后会有人送干净的衣裳进来替公主换上。”
柳未筠头低低垂着，万分珍惜地望着昏迷的顾清景，末了指尖擦了擦眼角。他起身就要离开，在临走前，想了想回身道：“老师，姑姑不知你入狱是假。为了你，她如今还在父皇殿外跪着。姑姑身子其实不好，在皇寺休养就罢，此番回来，伤身伤心，怕是又要一身的病了。”
许久之后，他听见方思齐道：“臣有罪。”
柳未筠叹了一声，不再多言。
顾清景醒来时，伤口还痛着，但看到方思齐带笑的神情后，觉得心里安慰许多，“你终于也进来了。”
“公主好像并不意外？”
顾清景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，咳了几声清清嗓子：“原本是意外的，因为太傅一向不动如山。但是看看自己身上处理好的伤口和新换上的衣裳，就不意外了。这或许原本就是个局？”
她再看一眼正在倒着浑浊茶水的方思齐：“而且我渴了很久，你一来就有水喝了。”
“公主聪慧。”
方思齐将水递给顾清景，“这件事本就是瞒着公主与宋将军的。自古以来最好的朝局便是将相和，纵观三国，到如今只有楚国做到这般。和叶若想继续走下去，就一定要变。王黥与沈随玉两位将军不满高官文臣许久，借宋将军入和叶，便有意攀附介绍得力官员过去，想从中谋划一二。”
“宋将军聪慧无比，只是为情所困，太子思来想去便将计就计，请君入瓮。”
一杯茶水下肚，浑身立时好了许多，顾清景继续问着：“宋乔回长安可与此事有关？二皇子的婚事是否也是权宜之计？”
“春闱在即，正是百乱求清明之时。二皇子的婚事也不过是为了逼对方一步罢了，瞒着公主是无奈之举，二皇子现在身边寸步不离人。方才来救公主已是危险无比，是以只能匆匆来去。”
“至于宋将军，”方思齐声音一沉：“他是回长安处理丽妃娘娘的事情去了。”
顾清景神色一顿：“有结果了？”
顾清景难得见君子面上出现讥讽的神情，眼中恨极，像是恨不能亲手将某人挫骨扬灰：“公主知道陆景是怎么死的吗？”
“李妍与我说过，入宫前被她父亲喂了毒。”
方思齐遥遥头，唇角笑意未去，看上去阴寒无比：“陆景未死，而是被丽妃娘娘的父亲净身送进宫中，做了最低贱的守夜太监。原本的天之骄子，原本的两情相悦，最后只能听着娘娘与睿文帝的欢愉，绝望之下投井自尽。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丽妃娘娘，还拿出了有力的证据，娘娘最后亦是投井而亡。便是死，也要与陆景死在一处。”
顾清景想起李妍的笑靥，那是足以破开任何凛冽的明媚娇艳。最后却没入古井之中，在黑暗与窒息中绝望而去。
凄惨的不似其身份美貌的死法，却是足够一偿有情人之间的悲壮。
顾清景问方思齐：“是谁做的？”
方思齐反问：“睿文帝后宫寥寥，还能有谁呢。”他笑道：“若不是幕后之人来自椒房殿，我自不必与宋将军合作，假以时日定能为丽妃娘娘报仇。”
顾清景静默许久，最后哑声道：“你们与宋乔都让自己身在局中，这些法子都太过冒险。幸好你们未失败。”
方思齐恢复如往常温淡的模样，说着锋利的话语：“公主要知道，布局这种事向来是一击致命，你没见到失败的，是因为所有参与而失败的人都死了。”
一想也是，顾清景自嘲般的笑了笑。论老谋深算与果断，她在这群人中算是最末流的。
“我早已离开长安，太傅为何总是唤我‘公主’。”
方思齐神色恍然几分：“我总喊你公主，每喊一次我就会觉得自己还在长安，丽妃娘娘也还活着。”
这个世界或许有许多人都薄情寡义，但世上的痴情人，又少到哪里去了呢。
“藤萝架下的那壶酒喝了吗？其实我的手艺并不好，我有偷偷尝过挺一般的。”
“酒喝了，确实清冽如甘泉。”
顾清景：你损人的方式还挺奇特。
“与酒埋在一起的画也仔细欣赏了，若不出这回事，公主打算什么时候给我？”
顾清景笑道：“约莫会是五六日之后吧。”
她陷入回忆，想起笔笔勾勒时的认真：“那是我在永宁山碰见李妍时的场景，她虽身着男儿装，戴着面具，可在我眼里，却是最鲜活最美的时候。”
方思齐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，自顾自的，大有悔不当初的意思：“永宁山那日，我也在。”
“那时我在永宁山被一位戴着面具的姑娘作弄了一番，十分狼狈。”
“我若知晓那便是李妍，绑了也要带回去。”
顾清景的盈盈笑语似还回荡在眼前。“方才捉弄了一个人，欢欣之至。”
欢欣之至，那竟是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会面。只可惜，两不知。
是方思齐打破了略带悲哀的沉默。
“公主稍事休息，大概五六日便会有结果。这期间不会有人再对你动刑了。”
“你呢？”
方思齐笑道：“统不过皮肉之苦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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