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，他正在从梦中醒来。
一身冷汗和腥臭味，那是干涸的血和汗混合的味道，头发沾着一片血水，他撩起头发，沾满秽物血块的发丝竟顺手脱落下来。
他惊讶的拉着那把头发，连带着竟又扯下一整片薄薄的头皮，继续撕扯，仿佛是在褪去一层壳，沿着头皮一直到面部、到胸部、到腰下……他不得不脱去结块的衣物，他的皮肤就像一个被胀裂的皮囊，在稍微碰触之后就剥落下来。
“所谓脱胎换骨，大概就是如此吧。”旁观着一切，巨兽淡淡说着，眼神却与之相反的异常狂热，灼灼的注视着少年不再一样的身影。
李南落没有理会，他根本顾不上理会其他，前所未有的感受带来巨大的震动和惊异感。
褪下的皮肤化成一滩血水，其下展露出的部分初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，但只要仔细感受，就能察觉到皮肤本来的光泽上多了一层蒙蒙的暗光。
雾气似的暗光吸收了周围的光亮，令他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，有一种与周围一切区分开来的明晰感。
确定的、明确的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他，身体里蕴含着力量，眼前的世界也变得不同。
他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，闭上眼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，能嗅到枯草的气味，仿佛稍一用力就能翻身飞起，还能感觉到那团诡异的火焰散发的浓浓妖力，其中还有生命的迹象，更微妙的是，他隐隐察觉到一种连接……
来不及感受更多，伸出手，熟悉的手掌骨骼从少年的纤细感，变得略有不同，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，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好好的但是细微的修整了一遍。
每一部分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力量。
仿佛在皮肤肌肉之下，有一股不属于人类的力量。
那是妖力。
作为人类的他，居然拥有了妖力？李南落的心跳骤然加快。
“知道过了多久吗？你再不醒来，我以为该帮你收尸了。”阿夜的声音，听来有些慵懒。
“如果我死了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血肉。”他回头，趴在地上的大妖显得虚弱、瘦削，皮毛不再充满光亮，就像当初它还是一只猫的时候，显得有些狼狈。
“是我……”是因为他吃掉了它的妖力？
“哼，这也没什么大不了，区区妖力对我而言不算什么。”它从地上站起，满不在乎的样子。
然而李南落看的出，它的速度比原来慢了，所谓慵懒，想必是疲惫。
“你依然令人意外，也依然没有让我失望。”即使再虚弱，大妖的存在感还是明显到让人无法忽略。
它微笑的眯起了眼睛，“这也算是一场赌局，我赢了，你也赢了。”
微笑又成了大笑，野兽的笑声如同咆哮，“十天了，你在生死之间挣扎了十天，这十天我亲眼看着一个人类融合了妖物的力量，哈哈哈哈哈——世上唯一拥有妖力的人类，不是借助妖物之力，不是驱使妖物之力，而是拥有自己的妖力，那你现在算是人，还是妖？还是半妖半人呢？”
“有意思，真是有意思！”
它大笑不止，狂笑声让他不禁怀疑，它是否只是顺势一搏，拿他的命当儿戏。
但倘如不那么做，他也是个脱水竭力而死的结局，而如今，获得的力量让他惊讶又新奇。
“我居然经历了十日的折磨？这十日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？”
“不用慌张，等你学会如何用妖力，你会明白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是多么难得，你应当感谢我。”
它砸了咂嘴，“虽然这过程是冒了点风险，不过你反正已经快死了，不如搏它一搏嘛，加上这次，你已经欠我两条命。”
闻言，李南落忽然想起它曾做过什么，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说。
“你这么对我，我应当感谢你，但你诓骗着我让蛊雕的印记吞吃了那么多人，作为人类，我又当视你为仇，”他皱紧了眉头，紧握双拳，“妖物行事，总是如此随意，我又该如何自处……”
“所有的一切还不是为了救你，难道你情愿自己一死了之，也要放过那些该死之人吗？”大妖嗤之以鼻，“迂腐。”
“该死之人？”
“在你们人类眼里，山野之中潜行于暗处的，该算是居心不良之人，死了是不是就无妨了？”
李南落的心定了一定，复而又皱起了眉，没有说话，只是苦笑。
听说死的是该死之人，他就松了口气，因为欠了妖物的情，无法责难对方。看来他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伪君子罢了。
所谓人类，莫非都是如此？
经历了如此的痛苦之后，他仿佛死了一回，觉得自己对许多事的看法又有了不同。
大妖将一切看在眼里，少年曾经就像一根绷紧的弦，而现在正在慢慢松开，不再一味的纠结于黑白对错。
“不要再多想了，人类就是麻烦，定了重重规则，给自己设定各种限制，又在超出限制之时苦恼不已，这岂不是自寻烦恼。”大妖转向不远处，那一团诡异的火焰还在徐徐的安静的燃烧。
“你已经拥有妖力，该学学妖物，不要被凡事所限制，心之所向便是吾之所望。”它盯视着火团的样子，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它吞吃下去。
“如果你只是拿诡火打比方也就罢了，你要去探个究竟就去，但你要是想教我如何行事，还是算了吧。”经历了生死的少年，眼神有了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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