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十九）
两年多以前，有一天林霂下课后从学校后门的小路回家，一辆醉驾的汽车从他面前疾驰而过。林霂后退一步躲了过去，然而不远处一个蹦跳着过马路的小学生就没那么幸运了。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，林霂扭头，再一次目睹了一个生命被重创的瞬间。鲜血慢慢蔓延出视线，与记忆深处的那滩血色融合。
“啊！”几个路人纷纷发出惊呼，无人敢靠近。林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和思绪尖叫起来，但是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，双腿颤抖着跑过去又不敢太近，只能声嘶力竭地对120喊“你们快来救她啊！！！！”
张佑泽这时正从小路回家属楼，刚好看见了这场事故和正打电话的林霂，他赶紧跑过去：
“林霂！林霂！怎么了林霂？”
林霂再也说不出话，只会指着血泊里的孩子，情绪激动地又哭又尖叫。
张佑泽接过电话讲清楚了事故地址，捂着林霂的眼睛安抚他：“不怕不怕，救护车马上就到。”
“啊啊啊啊！！！！”记忆中那场车祸和刚才车辆碰撞的瞬间交织在一起，林霂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，摇着头用力抓紧张佑泽的衣襟汲取生的勇气。
“没事了没事了，我在我在。”张佑泽感受到他的颤抖，把人搂在怀里不敢松手，及至救护车和警车来了又走，才摸摸他的后脑勺：“好点了没？”
林霂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，但仍不时打个冷战。
居然能吓成这样？张佑泽不放心：“要不我送你回家？”他俩这样抱着已经很久了，刚才有事故，抱着安慰不算什么，现在现场趋于平静，被人看到就有点突兀了。
林霂强迫抬自己起头来：“不用，今天谢谢你了。”
脸色苍白，强装镇定，然而抓紧自己衣襟的颤抖着的手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，无助得让人心疼。张佑泽皱眉，扫了远处指指点点的路人一眼，干脆一只手重新抱上他，另一只手拦出租车：“我送你，别害怕。”
人在危难时刻能抓住的救命稻草，理所当然地会成为他得救后心底最深的依赖。
其实以前林霂和张佑泽关系就不错，张佑泽一直对他很照顾。不过，林霂总是在张佑泽靠近时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，表面假装不动，内心其实已经绷紧了最里层的防护罩。从小，每建立一段新的人际关系都会让他患得患失，所以他干脆不再建立，只想维护已有的。他知道这样不好，但是改不了。
但自从这次意外以后，林霂跟张佑泽的关系迅速亲密起来，张佑泽已经悄悄变成了他每每遇事后想要依赖的对象。
直至某一天，校园里关于他和张佑泽关系的流言四起。有人传他们是同性情侣，甚至有长舌妇把他们在后门小路上的安慰性拥抱描述得活色生香。
那天林霂找到张佑泽，也是像今天这样问他：“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？”
“疯了吧？”张佑泽当时从一堆考研资料中抬头，“你给我惹什么麻烦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
“你救了人。即便你当时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惊吓，你仍然勇敢地选择了联系救护车救人，现场没人比你更勇敢了。你是我心中最棒最暖最能抗事儿的林霂。有时间瞎想不如去把广播稿写了，”张佑泽拍拍他的头郑重地说，“顺便给你老大我买杯咖啡，我要困死了。”
这之后，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过校园里那些流言蜚语，仍然像往常一样该怎样怎样。
直至有一天张佑泽突然告诉他，自己要出国了。
心底最隐秘的旧伤仿佛裂开一道口，林霂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走，毕竟心里有鬼，毕竟心里有愧，毕竟，他从小就知道要走的人留不住。
不过稍微有点意外的是，张佑泽即便到了地球那头也照常跟他分享日常点滴，甚至很多时候秒回的速度都让他忘了时差的存在。
林霂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。
所以这一次，时隔两年林霂第二次问张佑泽自己是否给他惹麻烦了时，心底多少是有些底的。
果不其然，张佑泽戳他的脑门：“疯了吧？明知故问。”
林霂嘿嘿地笑，晃晃手机：“可是怎么办，我怕有人会打扰你上课。”
张佑泽想了想，认真地问他：“你喜不喜欢娱乐圈？想不想以后继续往这方面发展？”
“不喜欢，”林霂诚实地回答，“我说不喜欢不是因为不喜欢，是我什么都不喜欢，我没有什么喜欢的。哎呀等我想想怎么说啊，”林霂抓耳挠腮，语文学的不好确实不太会表达哈，“那什么，你看他，”林霂拽着他的胳膊给他指指录音棚里正在录歌的某个小明星，“你看，人家一遍遍录音，拼命在这个圈子里发展，可能是真的喜欢这份职业，所以认真去做到最好。我也认真工作了，但是其实心里面我对这个工作无所谓，我做这份工作，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可以工作而已……你懂我在说什么吗？”
张佑泽好笑地看着他：“懂，你以前说过类似的话。”
“懂就好懂就好，我小时候作文不太好。”所以说话也总觉得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，嘿嘿。
“我是想说，如果你想往这方面发展，不妨听听刚才那个制片人的建议，考虑一下签约。当然不一定是他推荐的这家，综合考虑一下嘛。不过如果不喜欢就算了。反正呢，干完这一票，你哥我要‘金盆洗手’了，你自己也做个规划，别每天傻呵呵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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