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发誓，我本来真的打算挑个人多的时候把画故意留下。可谁知道碰上了柳未筠，把人请走了不说，还吓得我撒腿就跑，那画就留得拙劣了一些。但情急时刻，谁能想到那么多，是吧。呵呵。”
“你再给我呵一个试试，安苌啊安苌，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人，连在望奚森林里的生死关头都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人，不就是遇上个柳未筠，怎么能方寸大乱到这个地步。”
宋乔发自内心地表示十分痛心，捶着自己胸口好一顿数落顾清景，最后顺了三杯清茶下肚才稍稍缓和一些。
山下简易搭起的凉棚此时已坐满了人，几人围坐一桌，就着一壶不知道几泡的清茶，扔一粒瓜果进嘴，好一顿唠嗑。
此刻的顾清景十分乖巧地给宋乔剥着花生，听着他的念叨，难得的没有回嘴：“这不是当时就我们俩，门外还是一溜的侍卫，我再晚走一步，就要跟他尴尬地会面吗？”
宋乔鼓着腮帮子，眼神透亮，直直望着顾清景：“这难道不好吗？哥跟你说，你千万莫有恃无恐。那好歹也是一个皇子，二十好几的人了，最多再撑三年，迟早是要娶亲的。”
顾清景手上的动作滞了滞，“哦。”
“算了，这事还是得道一声谢，替我在帘后看顾那么久，辛苦了。”
顾清景抬起头，“那我能多要十两银子吗？”
“不能。”
抬头望一眼星月，描画在山峦之上的，依稀见着数盏悠然而上的孔明灯，盈盈光亮堪与星月争辉。宋乔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，朝暗处递了递眼神，“跟人约了切磋武艺。今儿山下有灯会，还挺热闹的，给你留了人，玩够了自行回方思齐别院就好。倘若需要我来接你，喊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即可。”
“为何这么晚还要与人比武，是谁？”
宋乔想了想：“侍郎王黥。来到和叶才知道，此中人不仅崇武且好武，招待我的方式就是刀枪剑戟来一套。”
顾清景看宋乔跃跃欲试，分明也是乐在其中的模样，笑着朝他挥手：“多谢了，届时我自己回去。”
在身影奔入人潮之前，顾清景听见宋乔颇同病相怜的一声叹息：“方思齐着实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，若能得一副画像自娱，也是好的。”
顾清景同样回以叹息，“宋乔，这个世界我真正相信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，给我点时间，好吗？”
“我不逼你，只是看着今夜的月色，忽然有感而发。”
宋乔瞬间便没入眼前熙攘的人群，凉棚里斜角人们的嬉笑声愈发的蓬勃，直直要填满顾清景的脑袋。她一手撑着下巴，亦是抬眼遥望星月，辅以明灯相伴，让她绵绵的思绪中冷不丁地划过一身红衣，还有佛前的哀叹。
似有清脆铃铛声响传来，不知来自哪处的高楼。
与声响一同而至的，还有骤然在脑海中炸开的一句诗。
愿我如星君如月，夜夜流光相皎洁。
自眼前长街绵延数丈而去，有人挥手而下，锣鼓声响起的同时，两侧街道不约而同亮起。昏昏的夜色与明黄火光交叠，霎时便成火树银花的世界。
人们提着灯盏，张顾四望。摊贩们各出奇技，统不过一壶茶的功夫，眼前已是一片绚烂纷繁。
顾清景本是支手瞧着人们兴奋地猜着灯谜，再怀揣着一份期待审视每一个擦肩。可瞧着瞧着，顾清景也蓦地起了兴趣，大概是心头难掩的心思自佛前一遭就未曾停止过，鼓噪到按捺不下。
汴奚女子作男儿装扮者亦有，是以人们朝顾清景望去的目光并无多大的新奇，只匆匆一眼后，相貌在心中转移了一圈，再作他想。
期间也不是没有人与顾清景搭讪，只是都被她笑着扫开折扇回绝，只专心致志地思考着灯谜的答案。
还有一些心思灵巧活泛的公子小姐一副面具遮着，眼角的笑意根本藏不住。他们穿梭在人群之中，不得不让顾清景感慨一句，这就是青春啊。
上一次自己这般的模样，还是不知道哪一年的上元灯会了。
这次的灯会办得确实盛大，杂耍与说书人齐齐上阵，歌谣一会儿便变一个调子。只是从山下走入长街之中，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。
但也不是没有收获，一路下来，顾清景手中已经提了好几盏形态各一的花灯，这也让她只能将折扇别入腰间。
提灯还未走几步，顾清景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住。
她狐疑转身，见到的是两位有些羞怯的姑娘家，面庞尚未长开，稚嫩的很。其中蓝色衣衫的姑娘递上自己手中的精致面具，小指微微不好意思地指着顾清景手中的两盏兔子花灯：“这位公……姑娘，真的很抱歉打扰你。我与芳儿钟意这两盏花灯已久，只是猜到灯谜时才知道已被人领走。我们实在喜爱，想用这个面具与你交换，好吗？”
“我身上还有点钱，不够的话尽数给你。”
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银两，顾清景只是笑，她真的是爱死了这般年少的天真。
顾清景将花灯交出去，笑道：“无碍，送你们了。这样的佳节，不该留有遗憾。”
“这钱姑娘既然不要，那面具请一定拿着。”二人说着将面具一把塞到顾清景手里后，提着裙子二话不说就逃走了。
虽然样貌只是匆匆的几眼，但顾清景记得一粉一蓝的衣衫，还有姑娘们晕红的脸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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